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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今時的地位,是由他自己一手所營造的江湖給予的。那是踏行於金庸文本上的快意恩仇,俠客們鮮衣怒馬,把酒邀月,刀光劍影中,說的卻只是兒女情長,只聽滄海一聲笑,相忘於世間。
徐克的江湖,卻從未忘記過高高在上的廟堂。於是青城派的餘滄海變成了專權的東廠廠公;佛山的拳師行走到北京,救中堂大人於危難間;除妖的天師發現魑魅魍魎鑽入了當朝重臣的皮囊,危害人間;即便逃到西北大漠,依然是閹黨與東林黨永無休止的拼死纏鬥與趕盡殺絕。他彷彿要告訴你,或許金盆能夠淨手,江湖可以遠離,但無論走到哪裡,那些形而上的,不可捉摸卻又無處不在的至高權力,卻依然操控著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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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之神都龍王》海報13.jpg  


徐克似乎在狄仁傑系列中真正找到了一種方式把江湖與廟堂串聯在一起。官至大理寺卿的部級幹部狄仁傑,骨子裡是個尊崇法理與製度設計的技術型官員,還有些江湖俠客的氣質,因為不懂變通而被排斥於官場之外,卻要臨危受命救社稷於危難。而大員辦案,行走的卻並非官道,他借助那些地下的江湖,一身來歷不明的好武藝,在天朝的市坊中上天入海、飛簷走壁,探尋線索與答案。
跨出朝堂,外面是喧囂熱鬧的洛陽街市。有哪個時代能比盛唐更能塑造一個豐富的江湖?強大開放、文化繁榮、萬國來朝,這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偉大時代,一個金碧輝煌,又藏污納垢,脆弱不堪的天朝上國。東方的超級英雄便輕易從帝國的中樞,跨入了深不見底的滔滔江湖,這是屬於公務員和長官們的浪漫想像,也成為了徐克融合廟堂與江湖最好的解決方案。
然而江湖雖然隱蔽不可捉摸,卻也自有一套複雜而陳腐的秩序,幫派林立,等級森嚴,實則與官場無異。老朽們被一腳踢開,新晉的無非是另一撥權力的狂熱追求者而已。哪裡都是一樣,權威當道,處處也是規矩的掣肘,官員們羨慕江湖豪情,瀟灑的俠客卻一門心思想逃離和退隱,可是出世入世,也躲不過內心對慾望的糾纏,無處是世外桃園。所以笑傲江湖里,任我行不屑地對令狐沖說:你們逃去哪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要將廟堂與江湖融合一處,還要讓人心服,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於是在電影中,選擇立場和重點,顧此失彼,就並不奇怪。
《通天帝國》裡,包裹在武俠外表之下的,是關於政治操控與權威的拜服,即便是深入幾重地下的陰森鬼市,所為也是那金碧輝煌的通天浮屠。這是關於最高權力的爭奪,或許有一些女權主義,但也只是簡單地強權護佑盛世的淺薄觀點,更多的篇幅,讓位給了詭異迷局的營造與功夫打鬥。
而在《神都龍王》中,廟堂更是變得虛幻與疏遠。一開場,青年才俊狄仁傑來到首都洛陽,如同一個理想主義的​​知識分子,被慧眼識才的工部尚書舉薦入大理寺任職,只期能為暮氣沉沉的官場注入一股新風。然而關於廟堂的解讀僅限於此,上一部中的關鍵人物武則天也基本淪為一道背景,在一場宏大的海難戲後,電影開始脫離宮廷陰謀與權力爭端,故事完全下沉入江湖。
當然,目前徐克所能動用的資金和資源,讓他可以更加完整真實地呈現他心目中的那個大唐的江湖。文藝腔的王家衛或者會說,江湖只是人與人的相遇或錯身,所謂時代,不過鏡花水月的幻影。更現實地說,江湖其實是市井,哪來那麼多絕世高手,不過是發端於底層的艱苦營生,與廟堂距離何其之遠。
《史記》中,司馬遷算是把江湖人專寫一章,為刺客列傳,但那些豪情漫天,自以為攪動時代風雲的壯士,卻不過是被政客們物化的棋子,從未進入過頂層設計的思考,與“魚腸劍”一類兵器毫無區別;張大春寫《城邦暴力團》,隱晦的筆法講青幫與當時最高領袖千絲萬縷的糾纏,甚至一度扛起家國民族大任,那是時世造就,或者算是江湖與廟堂最為親近的一出;至於張無忌或陳家洛,明教和天地會,傳奇多過真實,不過是幻化的另外一種。更多的時候,江湖的武林人士,更像是《一代宗師》中的模樣,他們在時代和政治前面,微不足道得像一抹輕煙,稍稍擺手,便在歷史的洪流中散失得無影無踪。所以老舍寫了《斷魂槍》,沙子龍放了肉,收起了武人的尊嚴,沒有了好事徒弟的吹捧,無非只是一介平民罷了。他們與廟堂產生聯繫的最好方式,就是靜立於某處,充當大時代的某個的微小注角,僅此而已。
在這個市井中,年輕的大理寺卿亦步亦趨地追隨著小吏狄仁傑的腳步探尋案件線索,大理寺的阿sir們個個手執利刃,黑衣黑面如黑社會,只知隨著大佬四處揮刀拿人。這是典型的港產格局觀,再大的舞台再多的資金,演出的也是狹促的小劇目。而大反派詭計算盡,陰謀重重,理由卻是空洞得毫無新意,不過是老套極了臉譜化的嘴臉,一絲人性的掙扎都嫌多餘,就是要正邪鮮明的兩分論,讓狄仁杰和他的伙伴們殺得過硬又正義,哪裡還有半點廟堂的風骨,完完全全是江湖味十足的講數與過手了。徐克曾無數次突破過港產片的格局,在黃飛鴻時期更展現出了他心懷家國民族,超越時代局限的開闊視野,而如今到了狄仁傑,反而放低視角,以更加通俗化與傳奇化的方式講述故事,只能說或者是技術牽扯了導演太多精力而無暇多顧,又或者是壞境複雜時局敏感,如此大投入,保險起見不如刻意迴避,安全第一。

以電影本身而言,有了《通天帝國》與《龍門飛甲》票房大收的基礎,《神都龍王》獲得了更多資源支持。年輕而便宜的新演員陣容,讓更多資金得以投入製作中。於是電影無論在美術、佈景、道具上,都有了長足進步。特別是在3D和特效一塊,徐克真正做到了華語電影第一。尤其一頭一尾兩場海戰,大氣壯闊,特效搶眼,一改華語電影逢大片便是人山人海的老套,極大提升了武俠電影的水準與格局。而對大唐盛世的細緻描繪,以及徐克一直孜孜不倦對各類兵器的精心設計,都讓徐克的影迷心滿意足。老怪的想像力幾十年從來都是寶貴之極的財富,只是資源所限,實現程度有高低。如今條件具備,完成度不可同日而語。
電影之短板,依然在故事與表演,演員便宜有便宜的好處,自然也是一分錢一分貨的交待。而在《通天帝國》經歷過不切實際地想看縝密推理的大失敗後,抱著看一出傳奇故事的心態,反覺此次《神都龍王》要層次要豐富許多。只是情節與角色過於架空,對比電影環境的描繪,反而顯得太過漂浮。洛陽臨海也就罷了,東島國都可以有,鰲皇其實變成哥斯拉也都ok,但是人物的動機與陰謀的實施過於簡單直白,只能說導演懶得再在這方面去下功夫,說得過去也就差不多了。
而由於故事的薄弱,動作戲份便扮演了救火隊員的角色,大段的打鬥充斥整部影片,但是過於考慮到3D的表現,卻弱化了動作的設計,各種暗器滿影院亂飛,看多了也是疲乏。最後說到3D效果,甚至超過一眾好萊塢轉制3D片,有幾幕我甚至可以在不同景深間舒服地切換,足功足料,堪稱業界良心。

這一次,站立在大唐最高權力面前的狄仁傑沒有伸手去叩響那扇廟堂的大門,他與權威者的爭執與和解甚至只是為了一個美豔的花魁。這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無論對於電影的製作者或是觀影的我們,有些事情太讓人疲倦,簡單化便是最好的方式,我們只用去看一個我們想像不到的故事,而廟堂自有他們的法則與度量,遠離,或者自我放逐自認為遠離,這不僅僅是江湖俠客最後看似瀟灑的歸路,也是每一個人自問內心後的無奈選擇。

《狄仁傑之神都龍王》海報15.jpg  

ps:
1.本人徐克粉,分數客觀而言略偏高。
2.知道Angelababy臉是動過刀的,但還是要讚歎整容的多了,整得這麼漂亮的真少。
3.笑點比第一部密集,而且有趣程度增加。
4.陳坤低調客串。
5.結尾彩蛋連連,保質保量。
6.最後大量設計概念圖放出,除了一、二部一些場景,還有大量新場景與設定,看來老爺心中已經有了一堆大唐狄仁傑的故事,而兩部電影出色的票房表現,相信會為系列發展奠定良好基礎。
7.以電影的票房表現而言,續集應該已經提上議事日程。

資料來源:evenc伊文西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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